【相二】毕业礼物
二宫反手带上浴室门，把雾气关在身后，擦着头发去拿啤酒。
暴雨哗哗啦啦的夜晚，让人格外想喝酒消遣。
盘坐在沙发上，一天的紧张工作后，泡澡和冰啤酒是最直接的慰藉。
手机在这时响起了着信音——“老师，我在门口。”
二宫瞥了一眼信息就把手机丢在沙发上，心脏没用地打起鼓来。
一口一口啜着啤酒，他脑子里环绕的全是相叶的短信。
“老师，外面雨很大。”年轻人能这样耍赖皮吗，相叶就是故意要他心软。
“老师，你明明在家。”信息以两分钟一条的频率点亮屏幕。
“老师，为什么不开门？”
“老师，我想见你。”二宫心里乱得不行，狠狠地按灭手机，气势汹汹地像是去跟门外的人干架。
咬紧牙关摆出一张臭脸，“我说你…！”。
推开门还没来得及反应，相叶已经塌进玄关来，二宫一把捞住，却反被拥进冰凉凉的怀里，他嫌弃地推开，可想而知被抱得更紧，相叶带着湿气凑在他耳朵上：“好想你啊老师。”
“你喝酒了？”
即使湿淋淋的，二宫还是能从相叶身上嗅出点儿酒气。
“嘿嘿，成人酒。”相叶没头没脑地笑，眼睛弯下来只剩黑亮亮的眼珠。
二宫不挣扎了，他服软他认输，“相叶君，你淋雨了，先擦干吧。”
相叶背靠着沙发盘坐在地毯上，两人一高一低地坐着，脖子上都挂着毛巾。“就像一起洗过澡一样。”相叶心里喜滋滋的。
“相叶君，等雨小一点，你就回去。”
语气真僵硬啊。
不过相叶一点儿都不沮丧，反正他都进到屋里来了。“不要。”
“不行。”
相叶不搭声了，反正老师也拿他没办法，他已经比老师都高了。
相叶耷拉着脑袋，潦草地擦着头发，并且在抖动的毛巾的掩护下，偷瞄二宫的小腿——很白很瘦，没什么肌肉，一看就不喜欢运动，而且腿毛也很稀，触感肯定跟我的不一样。
手痒痒的，想摸摸二宫的小腿。
喉咙也痒痒的，想使劲呼吸。
窗外雨噼里啪啦地敲打天地，就跟给屋子加了一层屏障一样，让一走进温暖干燥的屋子的人就能放松下来。
相叶的头发被他搓得毛毛躁躁，先前喝的酒烘得他脸颊发烫，连眼眶都热乎乎的撑不开。他眯着点儿眼睛仰脸看二宫，雨声像隔了很远，却莫名地给了相叶支持。
“老师，都没有人祝我毕业快乐。”声音有点沙哑，还很粘稠。
撒娇呢。
“那…毕业快乐？”
“不真诚。”相叶晃晃脑袋。
“相叶君，毕业快乐。”
“干嘛看着电视机说呀。”相叶笑着，盯着二宫。
“相叶君，毕业快乐。”二宫被缠得没办法。
“没有毕业礼物吗？”相叶仰着头，擦乱的湿发嚣张地翘在脑袋顶，向二宫伸出手来。
二宫在心底笑自己一个成年人见到这个毛头小子却总是没由头的紧绷，看见对方笑着摊出掌心，脑中毕毕剥剥也蹦出火星来。
“我没准备礼物，你现在要我也拿不出来。”
相叶笑得只能见到黑眼仁，含含糊糊地借着酒劲儿说：“能，肯定能。”说着就从地毯上爬起来往上凑，毛巾还斜搭在脖子上。
视野里相叶的脸越来越近，二宫紧紧将背往后贴着沙发，险些要推开相叶时，他却越过二宫手够到跟前的边桌上，拿了桌上另一瓶还没开的啤酒。
酒罐上已经液化出密密的水珠来，相叶取过的桌面上留下了一圈水痕。二宫有些不好意思地侧头去拿自己没喝完的那一罐，桌上也是留下一个圆圆的水痕。
他重重地喝上一口，好容易把喉咙口的紧张压了下去，才能清净嗓子：“这就是你要的礼物？”
“嗯？不然呢，老师刚以为我要干嘛？”相叶歪着脑袋看着二宫笑。
这个学生真是狡猾得很，但那双明亮湿润的眼珠子和咧嘴笑简直清爽得不像是过了酒。
二宫老师当然不能说自己想到别处了，只好摆足架势严声说教：“相叶君，你待会还得回家，别再喝酒了。”
相叶听了笑得更厉害了，眼角全然弯了起来：“老师就是故意凶我们的时候也特别，特别可爱。
二宫刷地红了耳朵。
“不过，老师，我都已经成年了。喝酒，没关系的，没关系。”酒意有些冲击了相叶的言语组织能力，他的话变得零零散散的。
成年了，所以喝酒也没关系，做些别的事情也没关系。
相叶懒洋洋的模样二宫很少见到，以往校园里见他总是劲头十足，勇往直前，现在倒是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在安静的氛围里，二宫已经完全忘记开门前自己是怎样强硬的气势了。
人在心神恍惚时，反而更加单纯直率。相叶借着点儿微醺的酒意，更想把话都说出来。
“老师，我们已经不是师……”
“相叶君，你喝醉了……
二宫腾地站起来，啤酒罐还紧捏在手里。
“我送你回……”二宫话还没完就一把被地上的相叶拉住脚踝，相叶仰头看着二宫，眼里深深地积蓄了些委屈：“我不回家，你也别送我。我就想待在这儿。”
二宫一下子心软了，他的脚踝被相叶热腾腾地包在手掌里，他的眼睛被相叶真心诚意地注视着，他开不了口，或者说根本不想开口。
他深吸一口气，“不回家的话就睡沙发吧，我也睡了。”抬脚试图挣脱被困住的脚踝，反而被捏得更紧了，二宫着急挣扎着，却又被拉着一只手带倒在沙发上，相叶顺势单腿跪上沙发，居高临下地捏着他的手腕，近到可以感受彼此的鼻息。
“我要的礼物才不是酒。”明明换了局势，占上风的人却愈发撒起了娇。
“我想要一个吻。”少年人就是敢直说，二宫听得心惊肉跳的，倒不是接吻有什么好紧张的，只是索吻的这个人是他不敢想望的。往日校园里少年再大胆放肆，也不过是从后面冲上来吓他一跳，也不过是普通少年的举止。
二宫被穿透胸膛的少年气压到不敢抬头，脑海里跌跌撞撞的全是相叶让他心跳加速的各种瞬间——
故意在他维护课间秩序时静悄悄地站在他身后，让他转身差点撞进他穿着白衬衫的怀里；
授课时紧盯着二宫转，身子坐得板正，双眼闪耀得厉害，让二宫根本没法忽视他的存在感；
家访时轻飘飘地给二宫倒了果汁，被相叶妈妈说：“看来雅纪真的很喜欢您呢，平时这个杯子他都不准我们用的。”；
站在窗边看相叶跟队友击掌欢呼，在夕阳里连汗水都拼命闪光；
运动会上拼了命奔跑；
修学旅行时帮晕车的同学背包；
毕业仪式上把校服扣子钉在卡片上硬塞给他；
在樱花飘落时一边跑开一边回头用力拜拜；
摊开卡片上面写着“先生，大好き。”；
刚刚；
现在。
自己竟有这么多与相叶相关的记忆，二宫不禁愕然。
相叶难道在事到临头时缩了胆，迟迟不见动静，要求的那个吻也不见落下来。
二宫也不好抬头去看他的反应，免得显出一副期待的样子。
在连雨声似乎都听不见的寂静空气中，二宫听见相叶的声音：“老师不喜欢吗？”
二宫终于抬头看着相叶了，他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他，他不知道这个学生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在假装。无论如何，也应该像个成年人一样处理清楚了。
二宫抬手把相叶推开：“看到你的卡片后我就想好了，如果你就此毕业不再回头，那最好不过，我也过我的普通老师生活。
此刻的二宫在橙黄的光里散发了一身的寂寥，这也是相叶少见的，课堂上他总是轻松幽默的。
“如果你再来找我，我就得弄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我不是什么勇敢的人，其实你不逼我，
二宫勾起了一点自嘲的笑，相叶有了想要抱紧他的冲动。
“我也不知道，其实还是，喜欢的。”
最后三个字二宫艰难出口，他从不主动表白，从不费心挽回，留不住的他就任其溜走。但是这次不一样，对方是个还傻乎乎的少年，有些话不说明白，他可能一直都不懂。
相叶还是无声无息，二宫侧头去看，这个侧影单薄的少年在悄悄抹眼泪，越抹越多，从手背上，脸颊上，指缝里，毫不吝啬地滑落，二宫看着看着就笑了，多傻啊。
他放心地哭，也大胆地说：
“你一直回避，我还以为，还以为，老师不喜欢。
“我其实怕得要死，怕你拒绝我。
“还好今天我来了。”
“还好今天你来了。”二宫笑着。
相叶收了眼泪，脸上还是亮亮的泪水，他看着笑眯眯的二宫，心里有千万只蝴蝶扑翅要从嘴里飞出来，他想：不行，得赶紧堵住。
他干脆地吻了二宫，跟啄木鸟一样在他嘴唇上敲了一下。
于是敲一下，再敲一下，二宫的嘴唇和耳朵都变红了不少。
“不对，老师，礼物不能我自己去拿，得您送了，我才能收啊。”明明眼角泪痕还在，相叶却成了有恃无恐的语气。
狡猾的家伙。
二宫在心里幸福地叹一口气，歪头过去捧住了相叶的脸。
End.